“红高粱部落”——黄河建筑施工生活追忆

1980年，黄河梁山建筑安装队承接谢寨引黄闸施工任务。农历二月初二，天气还很寒冷，天空飘着雪花，我跟乘梁山安装队大篷车队远赴东明参加施工。

谢寨位于山东东明县张寨公社（现沙窝乡）黄河岸边，上世纪80年代这里还是偏僻的盐碱地，村里土地庙燃着香火。当我们的车队到来的时候，小村很快热闹起来。

我们的驻地是提前搭建好的工棚区，是用高粱桔搭建的“村落”。近百号施工人马入住，办公、住宿、食堂、厕所、料场等一应俱全，在黄河岸边这僻静的乡村，俨然像冒出来一个“红高粱部落”。入夜，工区灯火通明，发电机组和钢筋、模板加工厂机声轰鸣，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队部办公室老马喜欢的豫剧《穆桂英挂帅》，灯光、机器和戏曲声响穿破了乡野的天空。

“红高粱部落”的节奏打乱了村民们沉寂的生活，惹起村民们的好奇，一些青壮男女、翁妪幼童纷纷走近，驻足围观。很快工地便有了货郎和摊位，有人来工地卖些日用品、糖葫芦之类，供施工人员和村里来工地看热闹的村童购买，颇有了点城镇的气息。

来谢寨工地，我从钢筋队被抽调到队部办公室，给老马当助手，负责工地宣传工作。我除了参加施工调度会、跑工地，编写施工简报、广播稿之外，还经常被派去十几公里外的集镇上为工地食堂买菜买面。外出靠一辆“小翻斗”，连司机只能坐3人，路又难走，每趟来回都颠得胃疼。

五月的一天，安装队几位队领导来谢寨工地慰问，与工地赵队长、寇工和老马等吃饭饮酒，谈兴颇浓。我旁观生感，遂赋诗一首：“举樽豪兴酹禹天，气宇红云冲霄汉。把盏频说河上事，不为李杜何浪漫？吾谓人生乐如此，黄河滔滔解酒残。”

黄河建筑施工时间紧、难度大、专业性强，施工过程中硬仗接着硬仗。从破开黄河大堤开始，水闸建设施工便进入倒计时。在施工机械还相对落后的年代，基坑开挖是第一个硬仗。1987年秋天，黄河下游最大的泄水闸——东平湖滞洪区司垓退水闸开工，东方红铲运机群吼叫着向沉默了30年的巍巍湖堤掘进。闸基水下土方开挖摆开战场，上万民工汇聚司垓工地，一幅惊人心魄的劳动图景展现在人们眼前。该处地层土质复杂，除去坚硬的地表土层，向下是黄河淤积层，再下是一层约2米厚的黑泥层，系当年水泊洼的沉积物，当地称为“宋江土”。这两层土粘性大，附着力强，施工难度极大。每辆地排车需七八个人拉。民工们弓着身子，在仅有两万多平方米的场地上，近千辆地排车如“蚁群”般不停地向外搬运。

1997年，东平湖清河门闸施工时正逢寒冬，抽出积水的积坑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冻，搬走冰块，下面是一米多深粘性很大的淤泥，不易机抽，黄河干部职工在泥潭中展开了一场人工清淤战斗。他们顶着古运河狂吼的寒风，趟着刺骨的冰块淤泥，有的手抱水枪为泥浆泵导流，有的用布袋向外托运，个个满身泥浆，像泥人一般，汗水湿透了全身，热气在额头上蒸腾。这与自然决斗的场面，让来往的行人禁不住留步赞叹。

混凝土浇筑是涵闸建设的主体工程，梁山安装队象过节一样庆贺第一块混凝土浇筑。司垓闸工地上，赵庆贵队长象铁塔一样钉在工地，以他为首的队委会把施工计划安排得井井有序，严严实实。在十几米深，布满钢筋，连转身都困难的浇筑仓里，钢筑工、水泥工进去就是几个小时；混凝土浇筑全靠人工用熟料车从搅拌机推运到数十米远的浇筑仓，浇筑一块底板，每个浇筑工平均要往垂直8米高的排架上连续推十几方混凝土；暑夏，在高达十几米的排架上，架子工顶着烈日，每班要在空中连续作业五六个小时。清河门闸灌注桩施工中，队长王笃玉和他的战友们顽强拼搏，昼夜不息，艰苦鏖战，20天拿下了139根灌注桩，比计划工期整整提前了10天。

黄河水闸施工要求汛前关门挡水，六、七月份酷暑季节是施工最紧张的日子。赤日炎炎的正午，司垓闸施工驻地前一片凉爽宜人的槐树林分外幽静，漫步于槐林间是难得的享受。紧靠这浓荫的工地上，却是一番热烈繁忙的景象：拌合机隆隆的轰鸣，排架上推熟料车浇筑的来往的人流，大吊车伸向空中的长臂……走进清河门闸工地，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写着“香港回归祖国之日，就是关门挡水之时”巨幅倒计时牌架。黄河职工用拼搏和奉献精神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奇迹。

每当吊车把最后一块闸门安全送进门槽，关门挡水目标实现之际，数百名黄河职工、参战临工欢呼跳跃，沉浸在胜利后的喜悦之中……

年复一年，梁山安装队沿黄河行走迁徙，黄河大堤上一座座水闸是他们坚实的“脚印”，每一个新的工地，都有“红高粱部落”的故事流传。

终究要告别村庄/庆功酒里/总有郁郁的愁绪/大堤上坚实的记忆/是最珍贵的馈赠/就这样沿大河而去/从荒原到荒原/落脚的地方/又一个红高粱部落/在乡村长出来。（尤宝良）